那些日子里,陈叔宝还是活得优哉游哉、超级淡定。有一天,他对左右侍从说:“天下王气,一向都在建康。北齐三次渡江,北周两次南下,没有一次不被我们打败。他们这次来,还能有什么作为呢?”左右纷纷附和。孔范也赶紧说:“长江天堑,自古以来限隔南北,而今蛮虏军队岂能飞过来不成?边防将领急於立功,才谎报军情紧急,其实都是危言耸听。”说完,孔范瞄了皇帝一眼,发现他面露笑容,急忙又故作幽默地补了一句:“我一直嫌官职太小,所以巴不得蛮虏渡江呢。他们一过来,臣一定可以当上太尉公(三公之一,掌管全国兵马)!”言下之意,他孔某人谈笑之间,便可令隋军灰飞烟灭,为国家立不世之功。
陈叔宝闻言大笑,对孔范的自信和忠心深感满意。
几天后,有人为讨好皇帝,就说隋军的战马因水土不服死了很多。孔范一听,当即正色道:“那是我们的马,怎么能死呢?!”意思是隋军的战马终归是要被陈朝俘获的,所以死了很可惜。陈叔宝听了,再度开怀大笑。
陈朝君臣就这样在自欺欺人的迷梦中沉睡不醒。此后,陈叔宝几乎再没关心过御敌的事情,每天“奏伎、纵酒、赋诗不辍”。
醉生梦死中,时光很快走到了祯明三年(隋开皇九年,公元589年)。
新年的正月初一,当陈朝君臣正在建康的皇宫里举行隆重的元旦大典时,隋朝南征大军的贺若弼部,已经在不费一兵一卒的情况下,神不知鬼不觉地渡过了长江。
贺若弼之所以能悄然渡江,正是采用了高熲的“狼来了”之计。
起初,贺若弼卖掉了军中的很多老马,暗中向陈朝购买了许多船只,都藏在隐秘的地方,然后另外买了五六十条破船,停泊在码头。陈朝间谍侦察后,认为隋军装备很烂,仅凭这些破船根本过不了长江,所以放松了警惕。
第一步计划成功后,贺若弼又向朝廷奏请,要求整个长江下游的江防部队,换防的时候都要到广陵(今江苏扬州市)集中。朝廷很快批准。於是每逢换防之际,广陵城外都会旌旗蔽日,营帐遍野。陈朝守军以为隋军大举集结,遂紧急动员,增调附近部队到广陵南岸戒备。可他们随后便得知,隋军只是正常换防而已,遂解散了增援部队,从此便把隋军的大举集结视为常事,不复戒备。第二步得手后,贺若弼又经常派部队沿江打猎,每次都搞得人喊马嘶、尘土漫天。对岸的陈军在恐慌了几次之后,也就习以为常了。
所以,当贺若弼在正月初一之夜挥师渡江时,陈朝守军几乎没有察觉。
就在贺若弼渡江的同一天,韩擒虎部也从横江(今安徽和县东南,长江渡口)南渡,在采石矶(今安徽马鞍山市西南)登陆;当时,陈朝守军正在庆贺新年,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,韩擒虎遂兵不血刃地拿下了采石城,陈朝采石守将徐子建侥幸脱逃。同日,杨广也亲率主力推进到长江北岸的桃叶山(今江苏江浦县东北15公里处),与南岸的建康(今南京)隔江相望。
刚刚新年头一天,隋朝的三路兵马,已经在北、南、中三个方向,对陈朝都城建康形成了合围钳击之势。
正月初二,徐子建仓惶逃回建康,向朝廷告急。至此,一直在温柔乡中乐而忘返的陈叔宝才猛然清醒过来,慌忙召集文武百官,於初三举行了军事会议,商讨御敌之策。
初四,陈叔宝宣布戒严令,任命骠骑将军萧摩诃、护军将军樊毅、中领军鲁广达为都督(首都城防司令),并以司空司马消难(就是那个隋朝叛将)、湘州刺史施文庆(此时依然没有赴任)为大监军,同时命大将樊猛率舰队从白下(建康城北)出发,迎战隋军主力杨广,并命散骑常侍皋文奏率军驰援姑孰(今安徽当涂县),迎战韩擒虎。
正月初六,贺若弼攻克京口(今江苏镇江市),擒获当地刺史黄恪。贺若弼军纪严明,入城后对陈朝百姓秋毫无犯。有个士兵偷偷溜出军营,跑到市场上买酒,立刻被贺若弼逮捕斩首。隋军此战共俘虏陈军六千人,贺若弼将其全部释放,并分发干粮和盘缠,让他们各自回家。当然了,贺若弼做这么多好事,还是需要一点小小回报的——俘虏们上路的时候,都带上了一包东西,那里面就是隋文帝杨坚那道平陈诏书的复印件。贺若弼要求他们一路上到处分发,不管发到哪里,只要能发完就行。
随着广告传单的大量散发,加上这些感激涕零的俘虏们的现身说法,隋军吊民伐罪的王者之师形象,迅速在广大陈朝军民的心中树立了起来。与此同时,江南百姓对陈朝的忠心也随之瓦解,人人盼着“隋朝解放军”赶紧打过来,推翻万恶的陈家王朝,还给老百姓一个物阜民丰、海晏河清的太平天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