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日里,凌波和安珠贤便陪着八福晋逛逛园子,有时候一起看安珠贤写字作画,有时候也会跟凌波一起做针线。八福晋於字画一道并不十分喜爱,针线活上更是粗糙,每每都是旁观者,偶尔也会羡慕她们这样小女人的姿态。
每日里,总要去跟郭佳氏问个安,有时候也聊得投机。郭佳氏开始对这个心直口快的郭络罗氏不大待见,每每总用头疼了、乏了这些借口来送客。
好在郭络罗氏也不甚在意。
凌波和安珠贤都瞧得出来,她心思不在这王府里。
德隆的身子,慢慢地调养好了,身上长了些肉,瞧着就比以前结实,脸上也有了红润之色。
回春堂和千金堂的大夫来复诊了两次,便说可以开始治腿了。
治腿这天,全府上下如临大敌。
因着要脱去德隆的裤子,凌波、郭佳氏这样的女眷自然不便入内,都在厢房里坐着。
大夫说将伤腿打断,要遭受的不是一般的痛楚,怕常人控制不住德隆,叫他伤了自己,所以雅尔江阿和博哲父子在屋子里,一个抱着他,一个按着他。
厢房里头,除了郭佳氏和凌波,八福晋郭络罗氏也在厢房里,就坐在安珠贤和西林觉罗氏旁边。
春天还没过去,郭佳氏额头却一层一层地冒细汗,坐了一会儿,就总想站起来。
凌波忙搀着她的胳膊按住她,道:“额娘别急,有大夫在,还有阿玛和博哲在呢。”
郭佳氏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,可母子连心,这可不是一般的治疗,是要将长好的腿重新打断,而且还得调整腿型。
一想到儿子的腿,可能会有白森森的骨头茬刺破皮肤,她就不寒而栗。
“不行,我得去看着,我得去守着”
她刚一坐下,就跟椅子上长了钉子一样,又跳起来。
“额娘”
凌波刚一把拽住她的胳膊,就听上房一声轻响,紧跟着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。
“啊——”
却是郭佳氏吓得叫了起来,手上的帕子都抖落了。
西林觉罗氏、安珠贤、郭络罗氏等,脸色也都有些发白。
上房内又是同样一声惨叫传出。
郭佳氏手脚都冰凉了。
这还没完,两声惨叫过后,便是呜呜的闷哼,比之那痛快的两嗓子,更透着折磨与煎熬。
清朝这时候,已经有类似麻醉剂的药物,也有针灸麻醉的方法,但是这种断骨之痛,就算是用了药物,也是能够清晰感觉到的。
郭佳氏脸上早已流下泪来,迈步就要往门外冲。
凌波一把抱住她,道:“额娘别去”
此时屋里只有几个男人在,犹能坚强提气;若是郭佳氏一进去,德隆见到亲娘,说不定气一松,愈发增加痛苦;郭佳氏身子虽然近来好了些,但到底底子差,若是见到了那般惨烈景象,再受一刺激,后果可不堪设想。
安珠贤和西林觉罗氏也忙过来帮着她劝慰郭佳氏。
此时上房突然动静大了起来,还夹着杂乱的呼喊。
众人顿时都面面相觑起来,脸上无不闪过一丝忧色。
难道出了什么问题?
郭佳氏再也忍不住,拼命挣脱她们,裙子都不提,就往上房跑去,直接破门而入。
原来德隆最终承受不住痛苦,竟然晕死了过去,雅尔江阿和博哲都是大惊失色,一时控制不住情绪,便纷纷叫喊起来。
回春堂和千金堂的两个大夫,倒是知道病人扛不住,的确也有昏死的,但眼前这个病人却不是普通的病人,简亲王府是皇亲贵胄,德隆又是嫡长子,若有万一的闪失,别说他们的医名一朝尽丧,只怕连性命都有危难。
郭佳氏闯进来的时候,德隆刚正好一条腿,用夹板夹住绑着,另一条腿就好像被折成好几节,若不是外面一层皮连着,只怕早就断开了,膝盖处,甚至被断裂的骨头顶出了尖锐的角。
而德隆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,脸上煞白煞白,全无血色。
就好像一个被人弄破的布娃娃。
郭佳氏一眼看过去,眼睛都刺痛了,加上原先就给自己加了许多的心理负担,一时气急攻心,两眼登时一翻。
“额娘”
“福晋”
所有凌乱的声音,都一刹那离她远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