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氏咬了一下嘴唇:“去年六月。”
郭络罗氏又是一紧,去年六月到现在,快一年了。
“家里是做什么的?”
李氏这会儿已经慢慢有点镇静下来了,许是郭络罗氏只问她家世来历,没有预料中的恶言相向,她隐隐地有点期盼,也许对方问清楚她的来历,就会将她收进府去。她轻轻地抚了一下肚子,这是八阿哥的骨血,八阿哥可是素来子嗣单薄的。
想到这里,她连自称都改了。
“奴婢自小没有娘亲,家里原是做灯笼的,常和父亲在西市摆摊,去年六月的时候,在夜市里得罪了那一带有名的泼皮,将奴婢家里的摊子都打翻了,父亲也被打成重伤。那泼皮原来还要抢了奴婢家去,奴婢命好,八阿哥当时路过,惩奸除恶,救了奴婢,只可惜奴婢的父亲伤重不治,终於还是去了。”
李氏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。
凌波听的了然,原来是一场英雄救美的经典故事。八阿哥当街救下孤女,对方无以为报,只有以身相许。如此清秀佳人,八阿哥自然也不忍心拒绝,郎有情妾有意,便成就了好事。因为八福晋素有恶名,尤其对八阿哥纳妾一事尤为严格,所以八阿哥开始不敢将李氏带进府去,只得在这百顺胡同找了一处院子买下,将她养在这里,隔三差五过来温存。
李氏长的小巧玲珑,肚皮却争气,不久就怀了孩子。头三个月,胎位不稳,八阿哥不敢冒险,依旧没告诉郭络罗氏;后来到了六七个月的时候,李氏也有些急了,她想借这孩子得个名分,便催着八阿哥,八阿哥终於也扛不住她的请求,便试探着同郭络罗氏说了,结果就惹出这样一场大闹来。
李氏一面说着,一面也暗暗打量郭络罗氏的神色,可惜郭络罗氏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一个脸色,绷紧着面皮,什么也瞧不出来。
她说完了这些经过,一时无话可说,只得闭着嘴巴,两只手抓了一块帕子绞着。
郭络罗氏看了看王妈和小红,道:“她们俩,都是八爷买的?”
“是,小红和王妈都是爷买来给奴婢作伴的。”
郭络罗氏哼了一声。
“八爷说,什么时候接你进府?”
凌波心头一跳,抬眼去看郭络罗氏。八阿哥说过要接李氏进府了么?郭络罗氏怎么会知道?难道,她是诈李氏?
李氏低着头道:“爷说,最冲这个月底……”
一声钝响,她后半句话就吞回喉咙里去了。
郭络罗氏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,脸色又沉了一分。
凌波恍然,果然是诈的。
好聪明的郭络罗氏,她不过随口一问,李氏就把八阿哥的话给供出来了。可见八阿哥早已打定主意,要接她进府,不管郭络罗氏这里答不答应,都已经无可转圜了。
郭络罗氏原本以为自己离家出走,对八阿哥是个震慑,他总不敢没经过她同意,就把人接进府里去,可是没想到,她不在,他的胆子竟然大了起来,居然背着她就敢对李氏许诺了。
她按捺着怒气,尽量用正常的语气说道:“爷可说,要给你什么名分?”
李氏依旧垂着头,道:“爷说,等奴婢拜见了福晋,就是姨娘了。”
“啪”,郭络罗氏一巴掌拍在了桌上。
李氏吓得浑身一抖,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来。
小丫头小红也紧张地靠近她,站在她身后的王妈更是猛咽了一下口水。
凌波心中暗骂八阿哥个猪头,李氏居然已经成了准姨娘。
“姨娘?做你的春秋大梦没经过我的同意,他居然敢说提你做姨娘真当我是死人不成”
郭络罗氏呼一下站起来。
李氏也条件反射般地从椅子上弹起来,起的猛了,脚下一踉跄,脸上闪过一丝惊慌,小红忙扑上来扶住了她。
凌波忙起身拉住郭络罗氏的胳膊,低声道:“别冲动。”
郭络罗氏一颗心都揪得紧紧的,她原以为八阿哥至少还是尊重她的,没有她的同意,绝不会擅自把人带进府里;可是李氏嘴里所说的这些八阿哥作出的承诺,简直像晴天一个闷雷打在她头上。
这不仅仅是伤害了他们夫妻的感情,更加侵犯了她作为当家主母的权威。
她既然是堂堂正正的八福晋,内宅的女人就应该全部在她掌控之中,决不能有一个人可以越过她跟八阿哥达成默契。
她绝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。
郭络罗氏铁青着脸像前迈了一大步。
李氏吓得往后一退,撞在椅子上,身子一歪,幸好小红扶得牢。然而没人注意到,她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,两只手捧住了自己的肚子。
凌波紧紧抓着郭络罗氏耳语道:“千万别冲动,她还怀着孩子呢。若是有个万一,八阿哥怎么看你”
恍如一盆冷水浇下来,郭络罗氏浑身都是一僵。
她嫁给八阿哥十几年,一直没有孩子。
八贝勒府里的女人,有孩子跟没孩子是天壤之别,就像那个连生两个的张氏。虽然后宅依然是她郭络罗氏的天下,可是对张氏,她是不敢故意刁难的,因为只有她,给八阿哥生养了两个阿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