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78 章
第二日天刚亮,谢冉就蹲在流云轩的花圃里忙着摆弄花草。
「哦?丞相居然对武陵王下了这样的狠手?」他的模样看起来心不在焉,话里却有着浓浓的兴味。
光福跟在他身后好几次想帮忙,都被他挡了回去。
「丞相现在人在哪儿?」
「回公子,人在大司马府。」
谢冉手一顿,抬头看了看刚刚微白的天空:「这么早就去了?」
「不是,丞相昨晚就去了,一夜未归。」
谢冉脸色微沉,手下损坏了一株名贵的西府海棠。可待他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生了气,干脆将整个花圃都给毁了。
光福吓得半天不敢作声,公子如今一牵扯到丞相的事怎么脾气如此阴晴不定,既然这样,何必还让他汇报丞相的行动啊。
他忽然想起还有一事没有禀报,又瑟缩着身子道:「丞相最近身子似不太好,一直在服药。可惜钟大夫我接近不了,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。」
谢冉陡然一怔,怒火烟消云散:「这是什么时候的事?」
「有一段时间了。」
他没再说话,盯着一地残枝败叶,揪紧衣摆,眼神不定。
谢殊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环境里,仔细看过才发现是卫屹之的房间。她真是越来越受不住累了,居然后来就这样在卫屹之身边睡了一夜。
卫屹之不在身边,她连忙起身整装,匆匆走出屏风,却见他散发未束,披着松松的袍子背对着她站在木架前,一动不动地看着地图,也不知维持这姿势多久了。
谢殊走到他跟前,看了看他的侧脸,劝道:「你有疾在身,暂时还是不要操劳了。」
卫屹之牵了她垂在身侧的手,眼睛仍旧盯着地图:「刚才收到前綫情报,因爲我设计诱杀了石狄和拓跋康,秦帝震怒,已经决定御驾亲征。」
谢殊伸手抚着衣摆上的褶皱,毫不意外:「这是意料中的事,重要战事他都习惯亲力亲爲。」
卫屹之的手指划过长江:「我一路直退回来,没有动用周围各郡兵力支援,秦国虽然兵强马壮,想要强攻夺取这些地方也有难度。只要拖住他们,逼着他们顺着巴东郡一直推进到荆州境内,爲了进入晋国腹地,他们最后必然会在长江北岸集结。」
「有道理,长江是天险,他们既然一路连夺二郡,有机会往大晋腹地深入,必然不会放过。所以你觉得他们接下来会用……」
「水战。」卫屹之与昨日判若两人,又成了那个指挥若定的武陵王:「北方人不善水性,可要长驱直入晋国腹地,却必须要过了长江,若想一举摧垮他们,水战是最好的方式。」
谢殊面露欣喜,身子一转正对着他,攀住他双臂:「世家中人或急着自保,或只图眼前利益,有不少人都想借着重选将领的借口趁机夺了你的兵权。我这里都爲你保管着,只待你重整旗鼓,再杀却来敌。原本以爲还要等很久,没想到你已经计划好了。」
卫屹之低头凝视着她的双眼:「我明白你的用意。」
「我还是喜欢意气风发的武陵王。」谢殊伸手贴着他的脸颊:「放心,我会与你共进退。」
推门出去,沐白、苻玄和一干随从竟全都垂着头在外面等着,别人她不知道,沐白肯定是等了一整夜。谢殊手拢着唇干咳一声,目不斜视地出了门:「沐白,准备上朝。」
「是,公子。」沐白临走前朝武陵王的房间瞄了一眼,楞是没看出什么来,腹诽了一路。
丞相当众处置了武陵王,多少会引来卫家势力的不甘和反弹,但出乎意料,皇帝居然站在了丞相那边,对众人意见充耳不闻。
百官无奈地发现,以他们脆弱的小心肝儿,面对瞬息万变的朝堂,压力真是越来越大了。
退朝时,王敬之走到谢殊跟前,含笑说了句:「看来在下猜得很准,丞相果然安排好了一切。」
谢殊微微一笑:「王太傅真不愧本相知己。」
卫屹之正积极养病,没几日就好了大半,却命人在外传播自己抑郁成疾,久治不愈的消息。
自他回来后就一直对襄夫人避而不见,一是心中有愧,二是怕刺激了她。但如今他好了许多,襄夫人却仍旧卧榻不起,他终於还是忍耐不住,捧着铁鞭跪去母亲榻前,请她责罚。
虽然皇帝和谢殊套好了话说卫适之是受胁迫才背叛,但人毕竟是他杀的。
「不可能……不可能……」襄夫人说得最多的只有这三个字。她是忠臣之后,当初父亲襄义奉力战到只剩一人,被敌军斩断手脚也高呼不降,不可能有个叛国的儿子。
他明明做了十八年的战俘都没有屈服,怎么会忽然就受了胁迫?她无法接受。
卫屹之喉头微哽:「母亲,十八年了,我们早已不了解大哥了。」
襄夫人忽然坐起,拿起鞭子高高举了起来,对着他低垂的眉眼却又颤抖着下不了手。
卫屹之有多看重这个大哥她比谁都清楚,她还记得卫适之刚回来时他眉开眼笑的模样,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