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妞板起脸来倒比周婷胤禛更管用,二妞在姐姐面前立马耷拉了脑袋,嘴里小声吱唔:「若不是察尔哈来扯我的马头,我再磕不着的。」。
一句话让本来就担心女儿被人骗的周婷紧张起来:「这是哪家的小子,让你阿玛罚他去!」二妞先是死活不肯说,最后在母亲跟姐姐的逼问下才吐露出来。
她从小精怪,也不是个傻的,见那么些人围着自己时时殷勤,就跟在圆明园中一般,心里先不喜起来。跑了两日愣是撒不开腿,到哪儿都有一群人跟着,小跑上几步就有太监过来一口一个主子的阻了她。
二妞眼睛一转寻着了机会,偷摸的穿着葛色骑装早早起来往远处跑,这才把几个等着围截她的台吉之子给扔到后头。
她身边跟着的下人不防她一下子使力,边上又不再有七八个台吉之子带着家奴围绕,冷不防竟被她冲了出去,二妞骑的马当然最好,发力奔跑一会儿就没了影儿,哪一个敢立时就往上报,寻了小半个时辰找到她的时候全都齐齐松了一口气,牵了马绳再不敢让二妞自己骑马。
二妞穿得朴素竟被人错认了,那人比她矮上半个头,见她的马好要同她比脚力,二妞从不怕生,跟出笼的鸟儿似的一路飞奔,若不是那小孩子帮着扯一下马笼头,她差点儿真的摔出去。
周婷一听那人比二妞还要矮上半个头这才定下心来,吩咐人从此把她看严了,狠狠拍了二妞的手掌心,摸着她的手都粗了,下了狠心:「可不许出去了,再胡闹就叫人拴了你。」
有了姓名还有什么打听不到的,知道察尔哈比二妞小了两岁,周婷这才彻底放心了,也不好胡乱就赏赐下去,只好按下不提,等到围猎的时候让胤禛称赞两句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英姿非凡,赏了他一柄弓一把刀。
等他上前来谢恩的时候周婷睇了一眼抿着嘴儿笑起来,还没长开的男孩子,一团孩子气,那把刀本就是赏人用的,嵌了珠玉宝石格外富丽,半挂半拖的吊在身上倒比他的人看着还重,他竟能一手挽弓一手拖刀,自己把东西拿回去。
「这孩子倒有力气。」二妞像模像样的坐在周婷身边,看见熟人嘴里哼了一声,大妞跟周婷一般远远望一眼,知道是帮过二妞的还夸奖了他一句。
二妞见察尔哈神色极了,满脸不愤,知道这一回额娘再不会放她出帐门了,撅着嘴:「阿玛都没给我刀呢,」说着合起粉拳捶了下:「来年看是谁赢。」二妞再娇也知道若不是察尔哈那一下,自己早就跌出去摔断了腿,又觉得他能在飞奔的马上,还过来拉她的马笼头很是了不起,好胜心一起把眼儿瞪得大大的,把那个瘦小黝黑的身影牢牢记在心里,打算将来找回这一场来。
周婷正待再夸一句,翡翠执壶给她添了杯奶茶,借机压低了声儿:「和恪公主昨儿夜里滑了胎,消息刚送过来。」。
周婷细眉一皱就又松开:「带两个随队的太医过去,你跟着跑一趟,仔细问问是怎么一回事,该备的都备齐了。」。
大格格的公主府并不远,翡翠却到夜里才回来,一脑门子的汗,急赤白脸的去寻了周婷禀报。围猎之后必有一场饮宴,趁着前头没散翡翠赶紧凑到跟前。
大格格嫁的这个人并不差,虽是按着宗女的例来挑的丈夫,既然胤禛上了位,自然要抬一抬自己人,大格格生得窍弱,一派江南女子弱柳扶风的模样,才掀了盖头就把额驸看住了。
婆婆敬着丈夫爱着,开始的那三个月,真真是蜜里调油。周婷知道公主身边那些嬷嬷们,有这样那样的手段阻着小夫妻不叫见面,就算不是为了大格格,为了自己的女儿她也把这规矩给废了,大格格跟丈夫婆婆就住在一处,日日厮磨,过了一段新婚甜蜜的日子。
坏就坏在新婚的新鲜劲过去之后的柴米油盐来,额驸比大格格大一岁,娶亲的时候都已经十九了,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屋里人,那些蒙古姑娘丰满健康,跟大格格比起来又另有一番风情,不可能因为娶了公主,就真的不要那些妾了。
大格格先还使着小手段来勾住丈夫,这一招倒是奏效过的,可无奈她自己身子骨不行,再尊贵也抵不过开枝散叶来得重要,眼看着小妾怀上了孩子,她这才急着摆起公主的款儿来。那些个妾哪一个敢跟她别苗头。当今的女儿少,自然金贵,若不是早早定下来,这位公主不知要嫁到哪去,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敢跟她拧着来。
男人到底是男人,起初大格格不摆架子不提身份的时候,他想不到自己是高攀了,如今话头一起,再看着自己母亲待大格格恭敬,那些在外头受过的气发泄无门,立时就把妻子冷落下来。
大格格的身份摆在前头,他虽不敢过份,但冷落女人的办法有的是,大格格难道还能上表说丈夫不进她的房门?大格格似哑吧吃了黄莲,有苦也无法对外人道,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后悔,若是生母还在许还能为她说上几句话,如今上首坐着嫡母,再让她比现在苦上一百倍,她也绝计不会吐半个苦字。
嫁过去的时候是鲜灵灵的花,现下就跟打了霜似的,原有的好颜色也败坏了一半,额驸的心早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到别人身上,待她虽还敬却无爱了。
她这才晓得那些个妾能让主母吃多少苦头,心里越是恨,越不会对嫡母诉苦,将心比心的想一回就狠不得把这些个都打发干净,更别提看着庶子庶女咿咿呀呀的叫阿玛了。
好容易怀上了,从上到下全都松了一口气,额驸见她总归不能行房,歇在妾屋子里的时候更多了,大格格怀着身子没多久,院子里就有两个妾怀上了,她又气又苦,本来身子就不壮实,知道消息立马见了红。
后头这些话冰心玉壶不敢对翡翠明说,周婷也能想得出来,翡翠不比珍珠玛瑙吃过李氏的亏,她见了大格格那样倒真有些怜惜她:「那脸盘腊黄腊黄的,瘦的一把骨头,冰心玉壶一见着我就掉泪,我瞧着那院子里倒是把大格格供着呢,可她又不泥塑木雕的,心里又怎么会好受。」
周婷听了默然半晌,其实这事儿她派了翡翠去已经是做足了,额驸家里又惊又恐,就怕大格格诉委屈,这倒不怪她们,谁叫大格格好好的,脸上还要带着委屈相呢?周婷长长叹出一口气,大格格是从小姑娘起看到大的,她好像总有办法把原来就不厚的情份磨得干干净净,不光是对周婷,对自己的丈夫也是一样。
周婷既是嫡母,出了这样的事就不能不管,她夜里把事儿告诉了胤禛,叹惜着说:「我明儿就去看一看,她还年轻,没经过事儿。」。
胤禛按了她的肩:「我让苏培盛跑一趟就是。」周婷听见他这样说,也不再坚持,说不准苏培盛跑一趟倒比她还有用些。
果不出周婷所料,苏培盛拿捏着调门走了一遭,过几天就传出几个没怀孕生过子的妾被打发走的消息,周婷听了回禀点点头,大妞正在做针线,抬头瞅一瞅母亲的脸色就又低头下去。
等那半只蝶绣出来,才听见周婷慢悠悠出了一口气:「若是就此明白身份,日子也就过得好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