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天羽尚处在震惊之中, 原随云已经拉着江容准备离开了。
江容跟是跟上了,但还是忍不住低声同他强调“聆仙楼是京城最好的酒楼, 别的地方味道比不了。”
“那就下回再去。”原随云道,“反正我也要在京城待一段时间。”
“也好。”江容点头。
她话音未落,之前被撇下的白天羽也快步跟了过来。
从金梁桥往虹市走,一共就这么一条路一个方向, 江容便是再不耐, 也无法勒令这家伙不从这走。
因此, 在察觉到白天羽再度追来时,她直接扭过了头没有理会。
就像之前谈到林诗音时格外眉飞色舞一般, 这么多年,原随云也很少见她对谁露出这般明显的不悦态度。
这让他觉得新奇的同时, 亦忍不住多瞥了白天羽一眼。
巧的是,他看过去的时候, 白天羽也正打量他这个“小白脸”。
两人之间隔了个江容, 目光在空中陡然相撞,一个带着明显的探究和微妙的敌意,另一个倒是平稳自如, 沉静无波。
原随云自然是不动声色的那一个,纵使被白天羽这么盯着,也没有落了脸色, 反而还微弯了弯唇角, 露出了丁点笑意。
他惯来如此笑, 在一般人看来温文尔雅, 极具风度,但放在此情此景之下,难免让白天羽觉得他这是在嘲讽自己。
白天羽天赋卓绝,成名迅速,又兼一副寻常青年才俊根本无法企及的好面孔,素来骄矜。
也正因如此,他才会对赢了他还不不怎么搭理他的江容兴趣十足。
兴趣在前,他对江容的容忍度自然极高。
但那只是对江容,对江容身边的人,他是绝对不可能“爱屋及乌”的。
故而原随云一笑完,他就眯着眼开了口。
他望着原随云,道“相逢即有缘,这位公子认识我,我倒还不认识这位公子,敢问高姓大名”
这种明晃晃踩交谈对象一脚的话,原随云七岁就能听明白了。
他觉得这位神刀堂主武功虽不错,但头脑委实简单了些,就好比这句话,说得便十分低级。
但再低级也要答。
于是他维持着先前那点笑意,道“我姓原,是容容一起长大的朋友。”
白天羽“”
原随云说完那句话,就收回了目光,低头去同江容继续说话了。
他瞥到了聆仙楼的招牌,也看到了位于那招牌斜对面的一座热闹酒楼。原随云道“那里瞧着也不错。”
江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,思忖片刻,道“我没吃过,但追命说他们家的酒很好。”
“一起长大的朋友”一句接一句说了下去,叫白天羽连个插嘴的机会都寻不到。
而等他们走到聆仙楼下后,他那群从关东赶来的弟兄们也瞧见了他,喊着堂主,招呼他快进去。
白天羽气得不行,又不好不理会自己的手下,只好先上聆仙楼坐下。
另一边江容和原随云进了斜对面的酒楼后,恰好赶上今天最后一个紧邻汴河的雅间。
江容大呼幸运,小跑着上楼坐下,按自己印象里原随云的口味点了一大堆菜。
点到后面,酒楼里的小二都忍不住提醒她“姑娘,您二位吃不了这么多的。”
江容却摆手“无妨,照着上就是了。”
没人会跟钱过不去,是以她这么一说,小二也就收了声,任她继续点了。
原随云也听得惊讶“不必点这么多。”
“我不知道他们家什么做得好嘛,都点一些试试。”她说,“而且我说了要带你尝京城风味呀,那就尝齐全些。”
话说到这个份上,原随云也舍不得拒绝这番心意了。
他笑了笑,说那好吧,咱们慢慢吃就是了。
“要是吃到味道还成的,还能再叫一份给我哥带回去。”江容又道,“他今天出去得这么早,估计忙得很。”
“阿易的铺子似乎也在这附近。”原随云回忆了一下江易的说法,语气不定道。
“是吗”江容一边问一边把头探出窗外瞄了几眼,结果还没来得及辨认沿河这么多铺子哪些是卖丝绸的,就率先看到了东边的河水里,不知何时竖起来了一座云台。
那云台以青竹建底,故没有对河水造成什么阻拦。
青竹底周围又立了八根粗细均匀的柱子,将其彻底固定在水中。
柱身覆了色彩不一的的绫罗,此刻正迎风飘荡,吸引着过路人为其驻足。
江容看了好一会儿,也没猜出来这云台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。
等小二进来上菜的时候,她便顺口问了一句。
小二立刻“嗨”了一声,道“那是城西的张员外,为前几日评出来的京城第一花魁搭的台子。”
“张员外好舞,又听说那花魁舞姿绝世,便放出话来,要请美人在七夕夜起舞汴河,让全京城都一饱眼福。”
江容解了惑,遂点点头不再多问。
但那小二打开了话匣后就关不上了,一边摆盘一边继续道“据说之前评第一花魁的时候,京中九成文人,都毫不犹豫选了芙蓉榭里这位姓李的美人。”
“我们寻常百姓,平时哪去得起芙蓉榭啊,现在大家都盼着初七早点来呢,到那时,说不定可以远远瞧上一眼。”
江容“”
姓李的美人,还非常得文人欣赏赞誉,不会是李师师吧
这样想着,她忍不住又问了句“那位美人叫什么”
小二思索了一会儿才答“好像是叫李师师”
江容“”果然。
小二退出去后,原随云看到她不同以往的神色,颇有些在意。
他问江容“莫非容容认识这京城第一花魁”
江容本想说不认识,但想到眼前这个人有多心细如发,还是换了个说法。
“之前听人说起过几回。”她说,“在京城的秦楼楚馆里,应是极有名气的。”
原随云“”
为什么他总觉得听这语气,她对京城的秦楼楚馆似乎很了解
江容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对。
事实上,之前被追命陪着逛京城的时候,她就很想见识一下汴河沿岸鳞次栉比的各大青楼了。
可惜追命怕被诸葛神侯知道,始终没胆子带她去,每次都用别的搪塞过去。
这回有人斥重金在河中搭建云台请李师师这样青史有名的名妓跳舞,她当然觉得有必要凑个热闹。
而算算时间,七夕也近在咫尺了。
想到这里,她又抬起头迎上原随云的目光,道“后天就是初七,到时叫上我哥,我们一起来看李师师跳舞吧。”
原随云“好。”
和原随云的心情复杂不一样的是,江易晚上回家听说了这事后,兴趣比江容更大,还表示可以租一条画舫,在河上看,这样就不用同别人挤来挤去了。
江容觉得这主意十分不错“可以可以,那就租一条。”
说到一半,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“对了,我可能要多带个人,你记得租条大一些的。”
“多带个人”江易好奇,“带谁啊”
这个问题的答案,原随云比他更想知道,但原随云忍住了没问,只试探着猜了一句“应该是容容在京城交到的朋友罢。”
江容嗯哼一声,说你们等着就好啦,到时候见了人不要太惊讶。
江易“神神秘秘的,不像你。”
原随云听她语气是不打算透露了,就干脆结束了这个话题,顺便给她夹了一块烧鹅,道“容容今日起晚了,一会儿是不是还要练戟,我陪你一道如何”
江容本来想说是,但咬了口鹅肉后又想起来另一件事,忙摇头道“我吃完要先去一趟金风细雨楼,回来再说吧。”
“又去看苏楼主啊”江易已然习惯,“那我一会儿就派人给你备马车。”
“今天出门的时候,我听到茶馆里有人议论,似乎六分半堂最近又有了什么大动作。”江容皱着眉道,“风雨楼和六分半堂只是明面上维持着和平,六分半堂闹出动作,风雨楼那边应该正焦头烂额着。”
“所以你不放心”原随云问。
“大事上我插不了手,也没什么不好放心的。”江容说到这,不由自主叹气,“但苏梦枕这人总把自己的身体放在那些大事后面,他那些手下也管不了他,我没法放心。”
江易听得连连点头“那你还是去看看吧。”
原随云沉吟片刻,道“我送你去罢。”
“不用这么麻烦啦。”她摆手拒绝,“我估计要在风雨楼多待会儿呢。”
原随云心想就是因为知道你要多待,我才想跟着一起去啊,然而这话若是说出来,她八成要吓跑。
于是思忖良久后,他只能退一步道“那你回来后,与我和阿易说一声,这样我们也好放心。”
江容把碗里最后一口饭吃干净才抬头应下。
她其实想说就她对京城的熟悉程度,以及京城诸多势力对她身份的忌惮,多晚出门都没什么好担心的。
但转念一想,原随云这么说,也是出于对她的关心,就把话吞了回去。
放下筷子没多久,底下的人就迅速备好了马车。
江容趁着夜色快步穿过漏在中庭的树影和月光,像以往一样交待了一句去风雨楼,便上了车。
事实证明她的猜测一点都没错。
今夜的金风细雨楼,正忙成一团。
江容抵达时,红楼里甚至还有不少受着伤的人在出入,场面与平日大不一样。
她目光扫过那些人,大概判断了一下伤势,发现大部分都是皮外伤,少数几个似有中毒迹象的,也应已服了药有所缓解了。
江容心下稍定,转身吩咐了车夫在楼外等候,而后便进了楼。
进出的伤者大部分不认识她,见她这么直接越过守卫直接进去,还互相交换了个几个眼神,似是在问这是哪尊大佛。
一直到江容彻底进去,才有曾见过她的人答“是咱们楼主的大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