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北方的狼烟:平定突厥(2 / 2)

大隋帝国 王觉仁 4313 字 3个月前

开皇二年(公元582年),沙钵略强令达头与他联兵,共发四十万大军,经兰州入侵隋朝。隋朝大将达奚长儒仅率两千兵马,在周盘(今甘肃庆阳县南)与突厥前锋的十几万大军展开了一场遭遇战。双方兵力虽然极为悬殊,但这场仗却打得异常惨烈。面对强敌,达奚长儒临危不惧,率部众且战且退,一昼夜交战十四次。将士们兵器尽毁,便与敌军进行肉搏,仍杀敌一万余人。达奚长儒身中五伤,其中被刺透的就有两处,却仍坚持指挥,部众阵亡十之八九,也没有一人逃跑。

虽然达奚长儒打得极其顽强,但终究寡不敌众,未能挡住突厥的兵锋。随后,突厥大军兵分两路,从木硖(今宁夏固原县西南)、石门(今固原县)大举南下,杀入武威、天水、敷州(今陕西富县)、弘化(今甘肃庆阳县)、延安,将沿途所经城池的家畜掳掠一空。

眼看突厥大军即将逼近关中,长孙晟的反间计终於发挥了重大作用。沙钵略本欲一鼓作气,直逼长安,可达头可汗与隋朝有密约在先,且此次南下已经抢了个钵满盆满,故坚决不从,旋即率本部兵马打道回府。

紧接着,长孙晟又派人去找沙钵略的侄子染干(处罗侯之子,早年便与长孙晟有私交,后继位为启民可汗,一心归附隋朝的),让他向沙钵略谎报军情,称铁勒诸部造反,正欲偷袭可汗王庭。沙钵略大惊失色,遂匆忙引兵北还。

长孙晟的计策虽然不能从根本上打消沙钵略的南侵意图,但却为隋朝争取了部署防御的宝贵时间。开皇三年(公元583年)四月,沙钵略发现后方无虞,遂再度纵兵入寇。此时,隋朝早已完成战略部署,杨坚即命卫王杨爽等人兵分八路,北上迎敌。

四月中旬,杨爽所部在白道(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北)与沙钵略亲率的主力正面遭遇。杨爽麾下大将李充献计:“突厥自视常胜,必有轻我之心,若趁其不备以精兵袭之,必能破之。”杨爽随即拨给李充五千精锐骑兵,於深夜对突厥大营发动奇袭。突厥果然毫无防备,被打得措手不及。从睡梦中惊醒的沙钵略连铠甲都来不及穿,窜进深草中逃遁。随后,沙钵略虽然重新集结了逃亡的部众,但军粮皆已落入隋军之手,故饿死者甚众,加之瘟疫流行,又倒毙了一大片,再也无力南侵,只好黯然撤兵。

五月,隋军一部由窦荣定、长孙晟率领,出凉州道(今甘肃武威市),在高越原(今甘肃民勤县西)与阿波可汗会战。阿波屡战屡败,只好主动与隋军言和,准备退兵。当时,虽然阿波早就上了隋朝的反间名单,但隋朝还没来得及把工作做到他头上。现在,长孙晟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。他马上派人去找阿波,说:“摄图出兵,每战必胜,你首次南来便遭大败,回去如何向他交代?摄图早就想吞并你,你现在带着战败的耻辱回去,不是刚好给他一个灭你的借口吗?”阿波一听,觉得很有道理,赶紧派人去见长孙晟。长孙晟趁机对来使说:“达头早已跟隋朝达成和平协定,所以摄图拿他没辙,你们可汗若依附大隋,与达头联手,便可保万全,何苦回去束手就戮呢?”阿波深以为然,遂遣使随同长孙晟入朝,表达归附之意。

沙钵略风闻阿波投降了隋朝,勃然大怒,立即率兵攻击阿波王庭,一举吞并了他的留守部众,并杀了他母亲。阿波老巢被占、后路已绝,只好率部投奔达头可汗。

达头听说沙钵略血洗了阿波王庭,顿生同仇敌忾之心,遂拨给阿波数万精兵,让他回去报仇雪恨。随后,阿波杀回老家,重新招集了流亡的部众,麾下兵马很快就达十万骑,遂对沙钵略频频发起进攻。双方数次大战,沙钵略屡屡落败。阿波旋即收复了所有被占领的地盘,兵势日益强盛。原本便与沙钵略有隙的几个部落首领,趁机纷纷倒戈,或投奔达头,或依附阿波。

至此,突厥陷入了全面内战,长孙晟的对突战略取得了预料之中的辉煌硕果。沙钵略的实力大为削弱,自顾尚且不暇,更无余力南侵。隋朝随即对其展开反攻,并屡屡获胜。开皇四年(公元584年)九月,备感内忧外患的沙钵略不得不遣使朝贡,向隋朝求和。为表诚意,当初一心想报仇的千金公主也被迫捐弃前嫌,主动要求改姓杨氏,并把当初不共戴天的“仇人”杨坚认作义父。

在致杨坚的国书中,沙钵略异常谦卑地说,从今往后,自己跟杨坚就是翁婿的关系了,而女婿就跟儿子一样,“两境虽殊,情义如一”,并表示:“自今子子孙孙,乃至万世,亲好不绝,上天为证,终不违负!”(《资治通鉴》卷一七六)杨坚欣然接受了沙钵略的求和之议,当即改封千金公主为“大义公主”,并称“既为沙钵略妇翁,今日视沙钵略与儿子不异”,然后派遣虞庆则和长孙晟出使突厥。

沙钵略迫於形势当了杨坚的“女婿”,心里当然很憋屈,於是就在迎接隋使的仪式上搞了很大阵仗,又是集合部队炫耀兵威,又是陈列财宝炫富什么的,一心想捞回点面子。虞庆则和长孙晟到来后,沙钵略坐在榻上称病不起,还说:“自从我父亲去世,我就从没向谁拜过,包括对我那些叔伯也一样。”虞庆则当场就发飙了,指责沙钵略不遵礼节,毫无诚意。沙钵略面含怒色,却不敢轻易发作。一时间,现场的气氛非常尴尬。千金公主连忙把虞庆则请到一旁,低声说:“可汗性如豺狼,硬要让他下不来台,他可是会吃人的。”表面上,这话好像是替虞庆则着想,实际上无异於威胁恐吓。虞庆则虽然不买她的帐,但心底已经有了三分惧意。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,长孙晟站了出来,对沙钵略说:“突厥可汗与我大隋皇帝都是大国天子,可汗不起,我等岂敢违意?但是,可贺敦(可汗之妻,即千金公主)既然已经是大隋皇帝之女,那可汗就是大隋女婿,岂有女婿不拜丈人之理?”长孙晟这话就高明多了,既给了沙钵略面子,又坚持了己方的立场。沙钵略无言以对,只好干笑着对左右说:“这话还有点道理,女婿是该拜丈人!”说完便起身迎拜,跪受诏书。

沙钵略虽然通过议和解除了来自隋朝的压力,但是阿波和达头却始终不给他好日子过。尤其是阿波,自从与沙钵略撕破脸以来,便在战场上接连获胜,兵力迅速壮大,地盘不断扩张,其势力范围东起都斤山(今蒙古杭爱山),西至金山(今新疆阿尔泰山),大有后来居上之势;此外,龟兹、铁勒、伊吾,以及西域其他小国也纷纷归附。阿波踌躇满志,遂正式立国,与沙钵略分庭抗礼,国号西突厥。

开皇五年(公元584年)七月,在阿波、达头、处罗侯、奚、契丹等多方势力的联合攻击之下,沙钵略终於支撑不住,赶紧遣使向隋朝告急,并要求准许他的部落南迁,借居白道川(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北)。

时移势易。当初最强大的沙钵略,现在已经岌岌可危,而曾经弱小的阿波、处罗侯等势力,如今却已强势崛起。因此,从长孙晟“离强合弱”的战略思想出发,此时隋朝最应该扶持的力量,无疑就是沙钵略了。杨坚当即下诏,同意他南迁,并派次子晋王杨广出兵支援。沙钵略有了退路和援兵,顿时底气大增,遂发兵反攻阿波,并取得了一次前所未有的胜利。然而,沙钵略万万没想到,就在他与阿波大战的同时,一个名叫阿拔国的部族(位於今蒙古东部),居然乘虚偷袭了他的王庭,并将其妻儿全部掳走。

杨坚闻讯,立刻派兵攻击阿拔国,将其掳掠的突厥人口和牲畜又全部抢了回来,送还给沙钵略。沙钵略感激涕零,当即上表,说:“天无二日,土无二王,大隋皇帝真皇帝也,(我)岂敢阻兵恃险,偷窃名号!今感慕淳风,归心有道,屈膝稽颡,永为藩附。”(《资治通鉴》卷一七六)并派遣其子库合真入朝(实际上就是作为人质),以示真心归附之意。

至此,沙钵略彻底向隋朝称臣,并年年遣使入朝,“贡献不绝”。

杨坚登基不过数年,就通过长孙晟“远交近攻、离强合弱”的战略,把曾经盛极一时的突厥搞得四分五裂、内讧不断,彻底扭转了中原王朝在北方游牧民族面前的弱势局面,诚可谓居功厥伟。这项功绩的获得,首先固然要归功於长孙晟的过人谋略,但同时也与杨坚的知人善任密不可分。此后,虽然阿波、处罗侯等势力也曾一度坐大,但终究没能恢复过去的强势,并且始终未能突破长孙晟给他们撒下的“反间之网”。

从沙钵略南迁内附,到他儿子阿史那染干(启民可汗)最终向隋朝举国称臣,其间虽因阿波、处罗侯等势力的存在而有所反覆,但隋朝却一直牢牢掌握着战场上和外交上的主动权,几乎完全将突厥各部拨弄於股掌之中。

也正是由於对突战略的极大成功,杨坚才得以从狼烟渐熄的北方转过身来,把目光投向江南。那里,有一个绮丽萎靡、苟延残喘的偏安王朝——陈朝。

它,就是杨坚下一个要征服的目标。